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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西北海出发,货拉拉司机李雪峰行驶了将近1100公里,终于和女儿一起到达了目的地长沙。货车是李雪峰营生的工具,他开了三年多,却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启程。他要送女儿去读大学。
女儿李小漫今年高考622分,被中南大学录取。用李雪峰的话来说,这是祖上八代都没有过的喜事。读到初中就辍学离家的他,也想去体验一把大学的滋味。
一家人从来没有正经旅游过,李雪峰特意在桂林停留一天,带小漫看看当地的风景。对于未知的一切,小漫紧张又期待。
李小漫是货拉拉2024年“前橙计划”优才奖学金获奖者之一。这个公益项目报名申请开启后,经初审筛选、复审评定等环节,来自全国18个省市自治区的40名优秀货车司机子女入选,获得奖学金支持。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后,李雪峰和小漫终于走进了大学校园。在新生报到处,李雪峰接过了小漫的文化衫,上面印有“中南大学”几个字,他抱着很久都没有松手。即便流了一头的汗,李雪峰还是忍不住的激动:“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就是送孩子上大学,要是我也上过大学就好了。”
鸿沟
李雪峰的人生经历过几次大起大落。
父亲早亡和家庭贫困,让李雪峰不得不早早辍学打工,经历过为了吃上一口肉干尽苦差事的日子。摸爬滚打几年之后,李雪峰当上了承包水电工程的老板,辉煌的时候他手下有十几号人,习惯了在生意场上被逢迎。后来生意失败,李雪峰跑起了货运。
李雪峰很少和家人谈论工作,觉得“那应该是男人承担的压力”,但小漫还是能够感知到家里经济条件的急转直下。李雪峰眼中的小漫是懂事的孩子,她自觉地学会节省,买东西开始看价格,同学相约出去玩的时候,开销太大时她会推掉,尽管自己还是很想去。
但青春期的小漫仍然有许多自己的心思,这是李雪峰不知道的。或许是恰好属于叛逆期,高中时,在一件琐碎的生活小事上,小漫和父母争执起来,情急之中要拿生命来威胁父母。李雪峰急得和小漫大吵一架,小漫委屈得哭了很久,那是父女俩迄今为止最大的冲突。
李雪峰当然也心疼女儿,还趁她睡觉时去偷偷查看。但即便到今天,李雪峰还是觉得自己打得对:“这才能让她端正态度”、“这是规矩”。
李雪峰有一套自己的教育逻辑。小漫幼儿园的时候,就要开始学着做卷子了,李雪峰不愿让她输在起跑线上。即便到了大学校园里,李雪峰也再三叮嘱小漫,不许学化妆,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更不支持她在大学谈恋爱。
小漫不喜欢跟爸爸起冲突,但她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高考过后,小漫其实一直在学化妆,那是她和同龄人都觉得是正常的事情。听到父亲用刺耳的话来反对化妆,她忍不住怼回去。
奔波于生计的司机师傅,连陪伴孩子的时间都没有,更少有时间和精力来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
邓木森和女儿小萍也是入选货拉拉“前橙计划”的家庭之一。小萍高考621分,被福州大学录取,邓木森激动得喊了出来:“熬出头了,总算熬出头了!这么久了,家里可算出了一个大学生。”
女儿是邓木森的骄傲。但直到接受采访时,邓木森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女儿。他不记得小萍的生日,甚至连哪年出生的也需要思考一阵子,不了解她有什么爱好,不知道她的理想。女儿从小成绩就好,他甚至没怎么表扬过,微信上最多的交流是女儿叫他回家吃饭。
父女俩很少有单独且深入的交流,一家人吃饭时聊的家常就是全部,其余时间更多是在跑货运的路上。以往每年父亲节,邓木森都会收到小萍送的画,但他不记得上面画着什么了,“反正我也看不懂,看完随手就扔了。”
邓木森自己也有些无奈。小萍一直期待爸爸来参加自己的成人礼,但邓木森因为送货没法参加。小萍去福州上学,即便只是泉州到福州的距离,邓木森也抽不出时间来送。偶尔一些需要父亲的场景,小萍看不到爸爸的身影也会有些失落。
邓木森没有解释过,在经济有些拮据的家庭里,他没有选择,接更多货运订单才能有更高的收入。
爸爸的货车
理解是从体验爸爸的工作开始的。
高二暑假,小萍想打发时间,提出跟邓木森一起拉货。小萍对搬家是有认知的,但当她看见爸爸背着一台巨大的冰箱,被压得几乎很难喘气的时候,她止不住地流眼泪。交流不多的父女俩在应对这种场合都有些失措,邓木森告诉小萍,爸爸是靠力气挣钱的,这件事不丢人。
这样的时刻太多了,但邓木森从来不会分享给家人。他跑过几年代驾,傍晚五六点出门,常常忙到天亮才回家。这两年转行干货运,图省钱就经常住在车里,累了困了就去公厕洗个澡。邓木森的妻子做家政工作,夫妻俩的收入刚好覆盖开支,每月几乎没有结余。
小萍第一次对爸爸工作的辛苦有了具象的认知。她告诉爸爸,自己以后一定会努力赚钱。高考之后,小萍就开始为家里分担,她没有像同学一样买新手机和新电脑,暑假去做了家教,还把第一笔工资交给了父母。
高中时,李小漫也跟过几次李雪峰的车。看到曾经向别人发号施令的父亲做起搬运工作,小漫的内心涌起一股酸楚。那天晚上,她在日记里写道:
“在这七十几分钟的路程中,仿佛看见了人生百态。窗内是奔波在生计间的父亲,窗外是来来往往的路人,有去工作的,也有旅游。炙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进窗内,那一滴滴汗水变得格外耀眼。跟车的过程中,我观察到了底层人民的不易。看着父亲在烈日下,还要外出拉货、装货,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也深深地浸湿了我的内心。”
小漫想起了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一句话,辛勤的蜜蜂永远没有时间的悲哀。她觉得父亲就像一只蜜蜂,为了家庭生计奔波,从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她在日记最后写道,自己也要做一只蜜蜂,不辜负自己和家人。
“前橙计划”里入选的家庭还有广西柳州的郑月明和儿子郑辉。郑辉从小就是学霸,高考分数过了北大的分数线,最后因为心仪的专业报考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数学系。提起郑辉,郑月明的音调不自觉地抬高了一些。
郑月明以前在农村盖房子,闲时就回到城里找工作,一边跑货拉拉,一边打零工。郑辉看过爸爸建房子。农村的烈日下,爸爸被晒得黢黑,汗不停地滴在砖上和水泥里。郑辉不太擅长表达,也不知道如何宽慰爸爸的辛苦,但他知道学习是改善家庭的唯一出路。他对郑月明说,只要学不死,自己就会往死里学。
郑月明总调侃儿子爱吹牛,但令他惊讶的是,郑辉吹过的牛几乎全部都实现了。他要考第几名,就能考到第几名,他说自己要考清北,就真的能上北大的分数线。
郑月明开始坚定地相信儿子。他对郑辉说:“你在大学好好努力,我为了这个家,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远行
郑辉考上中科大后,老家的亲戚朋友也赞助了一些钱给他读书,看到手上的钱刚好够买去学校的机票,郑辉给爸爸也买了一张。
这是郑月明第一次坐飞机,合肥也是郑月明去过最远的目的地。郑辉坐在靠窗的位置,郑月明坐在他旁边。飞机爬升时,父子俩都小小咋舌了一下:他们第一次俯视自己熟悉的城市,随着飞机一起冲破云层,原来这就是飞起来的感觉。
郑月明忍不住凑到窗边去看,为了更靠近些,几次解开了空姐要求系好的安全带。郑辉有些难为情地提醒,却又不想打破爸爸的兴致。在他印象中,与砖块、水泥和货车作了一辈子伴的爸爸,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给爸爸买回程票的时候,郑辉特意去搜了怎样才能选到窗边的座位,他想让爸爸一次看个够。他告诉自己,以后要让爸爸坐很多次飞机。
郑月明只在合肥呆了两天。他很想多陪儿子几天,但来不及高兴太久,就又要开始为他赚学费和生活费了。临行前,郑月明拍了拍儿子的肩,说中科大牛人很多,让郑辉不要懈怠。
图片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平时很少拍照的郑月明与儿子自拍了一张合照
和寡言的父子比起来,父女之间的分别就复杂多了。
上大学是小漫第一次离家远行。要和朝夕相处的家人分开半年之久,奔向完全独立的成人世界,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临行前的餐桌上,她吃到爸爸做的饭时,忍不住流下眼泪,一手带大小漫的外婆也跟着哭了起来。
李雪峰是看上去最淡定的那一个,笑着说没什么好哭的。他告诉小漫,离家是成长的必经之旅。
作为一家之主,李雪峰很少在家人面前表露情绪波动的一面。但他当然也有情绪。面对女儿的远行,他才是最百感交集的那个。不在女儿面前的时候,李雪峰才谈起了自己的感受:“哪有什么儿女离不开父母,从来都是父母离不开孩子。”
到儿女真正启程时,许多不擅长表达的司机师傅才真正有了不舍的情绪。邓木森突然提起,他最后悔的事情是成长过程中没有给孩子足够的陪伴,但在让家人吃饱饭之前,他必须要去拼。
货拉拉“前橙计划”为这些家庭发放优才奖学金,解决了燃眉之急。一些师傅已经拿这笔奖学金交上了孩子的第一笔大学学费,一些师傅则决定留给孩子自己支配:“这是孩子自己赚到的,决定权当然在他自己手上。”
好在,孩子们走向了更好的未来。小萍报了数字媒体专业,李小漫读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她开始规划考研,以后想当个老师。郑辉对科研感兴趣,他听说中科大有很多出国的机会,如果能有更好的出路,他一定会努力一试。
郑辉在北京游学时曾经参观过清华附中,即使自己已经身在柳州当地最好的中学之一,他还是震惊于教育资源的巨大差距,他坚定地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小漫在高考后的暑假去做了家教,一天的收入是妈妈在酒店客房工作的好几倍,她更相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孩子们渐渐明白,这就是离家的意义。
(责任编辑:徐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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