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网北京6月7日讯 (记者陈健)“微软太过于固守桌面端,这一点是不是很危险?当年有很尖刻的评论家指出,微软的命脉在硬盘里,如果有朝一日,这个世界上没有硬盘了,微软在哪里?我觉得这些评论的确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微软生存所依附的物理载体。”
6月1日,中国计算机用户协会常务理事、Ziff Davis媒体集团(中国)战略发展研究顾问段永朝在人民网“反盗版,反垄断 振兴国产软件产业”系列访谈中说:“微软从创立到今天,的确称得上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公司,但这个伟大的公司今天碰到了一个伟大的挑战。”
[记者]:其实,微软反盗版这个事情,与其在中国市场发展策略还是有一定关系的。对于微软在中国市场目前的发展状况,您是怎么看的?
[段永朝]:微软在国内进入的时间比较早,在公众中的知名度非常高,但是很不幸,微软提供的产品属于大众化的产品,人们有很多的接触机会。它和一些专业的软件公司还不一样,专业的软件公司经常是在商业领域,或者在高端、在后台不大为人所知。正因为微软在大众视野中,微软也可以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一些对软件业的思考以及行业内部的不健全不规范,以及微软反盗版行动的解读,都被放大并且由微软来承受,这也不是很公正。实际上,微软对中国信息化的进程客观上起了很多积极的推动作用。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己感觉,不是说微软有什么过错,而是说微软的商业逻辑以及它所携带的带有美国单边主义色彩的商业文化,可能和中国本土的文化之间存在比较多的冲突、碰撞。这个过程值得反思,的确可以从不同的层面展开。
曾经有一段时间,国内有很多自己的自主品牌,比如WPS,已经占据了国内几乎90%以上的市场,后来因为在商务谈判、技术合作方面可能存在经验不足的情况,导致了这个产品很可惜地,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就销声匿迹了。微软的商业策略以及它在中国本土所做的一些事情,如果大家可以认真总结、反思,的确是可以得出一些经验,值得说一说。
[记者]:前面有一个问题咱们也提到,就是微软CEO鲍尔默的讲话,我们再展开来讲。是不是说,微软整个管理层对于软件市场的发展没有真正地从一个比较高瞻远瞩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去认清这个市场,从而没有跟上市场的脚步?
[段永朝]:微软这么一个超级的软件帝国,我觉得我们不能枉加评论、猜测他们的眼光怎么样,我相信他们有一大堆极度聪明的脑袋在高速运转。
我想说一篇文章,前不久,美国《大西洋月刊》有一篇专栏文章把比尔·盖茨1995年出版的《未来之路》那本书拿出来重新做了一番点评。它点评的结论是什么呢?就是比尔?盖茨1995年的时候为未来描绘的蓝图中,关于互联网的判断很多情况下是错误的。
我想引用这篇文章的观点想说明什么问题呢?我们设身处地地看最近五六年的发展,微软的确让人感觉到有些遗憾。微软在创造性,洞察力以及对未来的判断、见解方面,的确是处于一种应战的状态,它相对而言,显得比较被动。
比如SaaS这个问题,十年前就有企业敏锐地捕捉到,在互联网,并不是要把什么东西都买回家,而是可以采取一种租赁的方式,就像卖点卡、收年费那种方式,提供软件式的服务。这种情况下,其实对软件行业发展的路线改写是非常明显的。 再比如七八年前,整个国际软件业出现了一种构件化、模组化这样一种浪潮。我们没有看到微软在积极推动组件、构件等等方面有太多的作为。当然这种情况最近有所变化。
比如今天的云计算,微软很执著坚持它的云加端理念,虽然云计算的模式大家可以见仁见智,有不同的观点,但从微软固守桌面端这样一种习惯性思路来看,我总是感觉到有些什么地方需要反思。微软太过于固守桌面端,这一点是不是很危险?当年有很尖刻的评论家指出,微软的命脉在硬盘里,如果有朝一日,这个世界上没有硬盘了,微软在哪里?我觉得这些评论的确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微软生存所依附的物理载体。
硬盘已经不是一个神秘的东西,可能到下一代,硬盘的确可能会不存在,会被闪存、固态硬盘取代,甚至我们桌面上真的不需要什么东西了,如果那一天真的发生了,我觉得很多人都会疑惑,微软的生存根基会不会就发生动摇?
微软从创立到今天,的确称得上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公司,但这个伟大的公司今天碰到了一个伟大的挑战。我们就看看微软公司整体上对这个伟大的挑战会出什么招,到底它会显示它什么样的洞察?它对未来的判断到底持什么样的取向或者态度?这才是更重要的。
[记者]:我们之前的有嘉宾也提到过,微软其实是处在一个“船大难调头”的窘境。微软需要去做一些针对自己的颠覆,对他们来讲其实也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段永朝]:从收入模式上来讲,几年前,很多公司就提出来,收入到底是依赖许可证,还是依赖于别的什么东西,其实很多公司在这个很朴素的念头的催促下,做了很多思考,把它的商业向其他的方向、其他领域延伸。包括IBM提出来的“服务产品化”、“智慧地球”,包括思科提出来的“新网络,人为本”。更不用说谷歌把自己的版图从搜索向数字图书馆,手机智能终端延伸。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于未来软件行业的营收,我们的确是要问一个问题,真的要靠卖许可证来取得?其实很多公司已经给出了非常思路清晰的答案,许可证或许是收入来源之一,但是它只是其中之一,可能未来越来越多的是依赖于增值服务。有些评论也指出,像苹果这样的公司,今天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内容服务商。所以,我觉得软件、内容、数据、系统这些边界正在发生迁移。这就意味着,这个产业正在孕育着一种重大的变革。
[记者]:广大网友这些年对微软也有一个印象,就是微软的软件价格太高了。微软会不会因为发展的压力,从而降价?一旦微软的软件真的降价,能真的改变它目前的窘境吗?
[段永朝]:我觉得不是简单降价就能解决问题的。微软在某些产品线上有价格上的责问或者降价的压力。其实我们可以看到,微软商业模式上很重要的一环,就是你的收入到底从哪里来?你的定价思路、定价策略在什么地方?
比如,作为一个普通消费者,我们买一款数码产品的时候,说到底,你是在购买这款数码产品的功能。假设这个数码产品包含一百个功能点,你要支付100块钱,那就意味着一个功能点对应一块钱。假如我们也用这个观点去看一款软件就会发现,一款软件有一千个功能点,你需要花一千块钱去买,可这时候你会看到,在很多情况下,这一千个功能点你只用到了10%。也就是说剩下的90%的功能点,要么是很少用到,要么就是几乎不用。可是作为一种销售策略,你不得不为这一千个功能点买单,因为它是打包卖给你的。我觉得这其实是一种相当不合理的消费模式。
更要命是什么?刚才我们谈版权的时候提到,著作权法对版权的保护期限是50年,可是今天,只要这家公司认为它没有必要支持某一款产品,它就会宣布这款产品不再提供升级服务,比如WindowsXP,网民都很喜欢这款产品,但微软对它的服务其实已经停止了。这款产品从推出到停止服务,才过去了不到10年的时间。你可以看到,一只非常强有力的手,在单边制定着它的价格策略,单边制定着它的服务策略,单边制定着这款产品什么时候和用户见面,什么时候和用户拜拜。
互联网时代,曾经有人把它描绘成一种公共领域的一种集体狂欢,在这个公共领域里面,商业力量只是其中的一种力量,可是在传统的市场格局下,商业力量往往居于垄断市场的支配地位。所以,我觉得将来可能不是价格降多少,降不降的问题,可能是这种定价机制问题,或者说微软到底卖的是什么,客户到底需要什么的问题。这方面,可能会产生重大的分歧和变化。
[记者]:面对国际软件商的强势以及依然不能让人完全满意的知识产权保护环境,国产软件如何谋求自身的发展?还有,互联网会给国产软件会带来什么样的机会?
[段永朝]:国产软件在软件产业里面所占的份额,这么多年来也是有很长足的进步,在很多领域里面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比如,国产财务管理系统几乎一统江山,国外软件基本上已经全部撤出,再比如一些重要的行业应用软件,也是在国内软件的掌控之中。但是,从整个产业链来看,国产软件所占的份额和产品门类上来讲,还是差得很多。
机会体现在哪里呢?我觉得,我们在抓一些基本的项目,比如重大的基础软件、应用软件、大型软件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要学会在商业游戏规则层面进行博弈。其实在很多情况下,用户的行为是可以塑造的。你并不是简简单单地通过商业营销手段赢得客户,更重要的是去塑造客户的使用行为。而用户的使用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惯性还是非常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国内软件企业应该逐渐摆脱过去那种传统软件动不动就是大制作,动不动就投入巨资打造巨型的软件系统来进行对抗的这种局面。在互联网的长尾市场,国产软件应该更多地从增值服务,满足个性化的服务入手,积少成多。国产软件要增强在这个方面的自信心,在总体上加大它的应用规模。反过来,才能促进我们在基础软件方面的成功。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国内软件还需要一些产业鼓励政策,特别是对政府部门,其实是IT行业一个大的应用领域,在鼓励应用国产软硬件方面,政府部门可以起到相当的表率作用,包括一些政府投资的公共领域,比如医疗信息化、教育信息化、公共交通,这些方面很大程度上都可以成为国内软件企业发展壮大的肥沃的土壤。
[记者]:新的技术,包括云计算、SaaS,还有物联网,国产软件能否跟得上国际趋势?在互联网变革时期,有没有可能占领一个新的制高点,成为将来中国的微软或者中国的苹果?
[段永朝]:我觉得不是说有没有可能,而是必须这样,这也是一种历史责任。经过过去30年的洗礼,国内产业界的从业者,无论是研究者还是生产者,还是服务者,也都日益成熟,更重要的是我们国内的用户在成熟。从各个层面上来看,消费者也好,从业者也好,监管者也好,整体的成熟度有了一个很大的提升,我们已经不再盲目崇拜高精尖的技术,什么东西都想指望买来就用。 今天中国的信息化事业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好的心理基础,很多的基础设施也达到了一定的水准。
第二个问题是有关创新的。在创新方面,其实我们也是有很多比较成功的实践,特别体现在互联网领域。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直接克隆所谓美国模式,拿过来照搬,并且按照这个腔调往下推广的,没有一个不是遭遇到种种困难甚至“夭折”的。真正结合本土的商业环境、文化消费习惯生长起来的互联网企业,大多活得不错。甚至可以这么讲,包括阿里巴巴、淘宝、腾讯、百度这些公司,他们都创造了很多独具特色的,在国际上都属于“引风气之先”的商业模式。我觉得在这方面的确有很多成功的经验可以增强信心。
需要做的,我自己感觉到可能有这么三个方面:第一,在产业规划、产业政策方面,可能需要有更宽的视角和更高的眼界。有些东西要瞄准几年后的情况,在这方面要舍得花一些精力、时间,去潜心下去研究一些可能会影响未来战略走向问题。
比如,虚拟货币的立法问题。既然我们国内,包括腾讯在内的很多网络公司把虚拟货币可以说玩到了世界一流,虚拟货币和未来的电子货币、电子银行虚拟交易的一整套立法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到今天,我觉得世界上也没有一部可供借鉴参考的法律让你搬来就用,关于这方面的前瞻性研究迫在眉睫,必须马上去做,而不是简简单单地说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会有一个什么东西出来。我们知道,互联网或者说信息社会的立法,很大程度上是滞后于社会发展的,我们有很多法律要围绕它进行更新。再比如隐私保护的问题,立法方面有很大的缺失。所以,在政策法律环境方面,要做很多前瞻性的工作。
第二,就是要下大力气真正让一批应用率先在我们国内具备条件的行业和领域,特别是刚才提到的政府、公共事业领域用起来。没有用户,国产软件产业肯定得不到发展壮大,也不能完全靠纯市场上行为一点一点地拼杀、积累,这个过程肯定是很漫长的。包括美国在内很多国家,在发展新兴技术的时候,其实政府都是作为最大的客户承担它的责任。所以,我觉得加大应用的力度,在应用方面出更多的政策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国内业界在相互合作和协作这方面可能需要加强。因为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所谓零和游戏的时代,不是谁家多吃一点,别人家就少吃一点,其实产业融合很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你可能成为未来产业链中的一环,所以每个人都要小心提防通吃、占山为王的思想,有很多是去横向协作,我们叫它产业团块,而不一个简单的链条。 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们才能找到彼此价值增长点,学会协作,而不是动不动就拍案大怒、对薄公堂,为了某一件事情搞得不亦乐乎,自己先恶性地自相残杀。总之一句话,国产软件需要一个健康、和谐、稳定、有序的产业发展环境。
[记者]:提到微软,就涉及到垄断这个话题。我们更关心的是,从现在来看,云计算这样一些新模式的出现,对用户终端的计算能力也不再要求无限制地增长,计算能力的集权化会不会导致更强的垄断力量的出现,这是我们对将来的一个顾虑。占据桌面的微软会面临怎么样的困境?
[段永朝]:云计算现在仍然处于孕育期,它还不是一种普遍的模式。所以,大家很关注它,的确是因为它勾勒了一幅非常好的应用前景。这个应用前景,应该说也在某种程度上切合了不同利益方面的共同诉求。
对于用户来讲,他可以减少初次投入的成本,同时可以保留和增加未来选择的权利,降低它的运营成本。这改变了过去“盖大楼搞信息化”的方式:以前,用户花钱盖很多大楼,其实后来发现,我们需要的其实不是盖大楼,而是某一种功能;现在,你只要直接购买这个功能就可以了。
对于供应商来讲,也会发现一种全新的模式,就是你不再是简简单单地提供产品,更多地是要考虑你的增值服务。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产生一种新型的垄断,风险是有的。IT发展30多年、40年,它有一个主旋律,就是每一次技术进步,它的潜台词就是“某某某你不用再操心了,我来帮你做”。当硬件发展到一定水平的时候,很多公司都说计算能力不是问题,当存储发展到一定水平的时候,很多公司就会说,存储不是问题,总之,它会告诉你什么都不是问题,我来帮你做。这种漫画式的图像,总会让你有一种担忧:主宰这幅图像的背后,还有没有一只无形的手? 到底谁是这幅图像的最终仲裁者,也就是说这个局面到底是哪一个或者哪一些公司是受惠,会不会将来有更大的锁定者?我觉得这些问题到现在为止其实并没有完全地解决。换句话说,IT公司在彼此竞争、创新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在这个方面进行博弈。
将来会不会出现少数两三个寡头垄断了计算资源,或者是垄断了某些平台资源,或者垄断了某些数据资源,反过来对客户和消费者进行要挟,甚至进行威胁,或者说进行某种运作,设卡收费?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消费者又很自然地被过渡到了产业链的低端。这种担忧肯定是存在的。
不管怎么样,不能因为有这种担忧,我们就不朝这个方向发展。只不过可喜的是,一个大的趋势是不会改变的,就是网民或者消费者作为一支力量其实是在越来越强大了。十年前,互联网第一次出现泡沫的时候,中国的网民才是几百万,全世界的网民也是一两个亿而已,现在整个全球的网民已经达到了二十个亿的时候,这种局面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网民可以通过自己微弱的力量,在一个瞬间聚集变成一种强大的力量,这个已经有很多事例可以证明。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我觉得这个博弈仍然会进行下去,云计算也不是一个最终版本。相反,这种良好局面的出现,一定有一个重要的参与力量,就是广大的网民。就像2006年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人物是“you”,这个“you”更多的会变成“We”,变成我们大家。 (来源:人民网-IT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