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是一位非常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作家。她出生于显赫的贵族家庭,祖父是清末名宦张佩纶,祖母李菊耦是晚清权重朝野的中堂大人李鸿章的千金大小姐,二大爷是两江总督张人骏,母亲黄逸梵是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黄翼升之女,即便后母也是段祺瑞政府的总理孙宝崎之女。
这样的家世,让张爱玲生来带有贵族气质。然而,盛极一时的荣华属于先辈,她所出身的贵族家庭正以无法挽救的趋势没落下去。时代是苍促的,正好处于新旧交替的间隙之中的张爱玲,对历史和时代发展有超越常人的体悟。
此外,张爱玲虽然出身富贵之家,但她的童年并不幸福,这使她内心受到非常大的创伤。在张爱玲四岁时,母亲就抛下她远去英国,之后父母离异,使年幼的张爱玲生出寄人篱下之感。
幼时的经历使张爱玲养成了孤高、清冷、悲凉、敏感的性格,使她成为作家后下笔尽是苍凉。19岁之时,张爱玲便在在《天才梦》中写下: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张爱玲是天才式的作家,23岁就凭借《沉香屑·第一炉香》一炮而红,之后陆续创作出了《第二炉香》《茉莉香片》《倾城之恋》《心经》《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等名作。也难怪她会说:出名要趁早。
张爱玲出名之后,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将她成为“民国临水照花人”的胡兰成。胡兰成在《天地》杂志上看到了张爱玲的小说后,便向杂志主编苏青要来了张爱玲的住址,以一名热心读者的身份前去拜访。吃了闭门羹之后,胡兰成依旧不死心从门洞里递去一张字条。
胡兰成竟接到了张爱玲的电话,约好要见面。第一次相见,两人就聊了足足五个小时,非常投缘。胡兰成是个文字高手、情场老手,懂得怎么讨张爱玲这个文艺女青年的开心。他把她比作“临水照花人”,说她的小说与散文,如果拿颜色来比方,则其明亮的一面是银紫色,其阴暗的一面是月下的青灰色。
在给张爱玲的信中,胡兰成说:因为相知,所以懂得。张爱玲则回复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就这样,年轻的张爱玲便以为胡兰成是懂自己的,便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大15岁、比自己矮的其貌不扬的男人。
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她还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胡兰成的家庭出生不好,内心其实很看重张爱玲的出身,况且张爱玲还比胡兰成小那么多,长得又美,身材比胡兰成还高,但胡兰成却时常打击张爱玲长这个“大脸盘子”,打击她“长得那么高,一点都不好看”,吓得张爱玲再也不敢穿高跟鞋了。
最为要命的是,胡兰成是个实打实的渣男。他虽然和张爱玲“结婚”,但他其实已经有了妻室。不仅如此,即使当着张爱玲的面,他也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甚至是更过分的举动。
胡兰成后半生最为得意的,大概莫过于张爱玲对自己的钟情,他后来在《今生今世》中写道:我已有妻室,她并不在意。再或我有许多女友,乃至挟妓游玩,她亦不会吃醋。《今生今世》堪称胡兰成的“群芳谱”,写了八个和他有关系的女性,其中只有一章主要写的张爱玲。
然而,张爱玲并非不会吃醋,只是将痛苦埋藏在了心中。她是个孤高清冷的女子,虽然低到了尘埃里,虽然卑微得像条狗,但却并不表露在脸上。
就在张爱玲和胡兰成结婚几个月后,胡兰成便去到了武汉。在武汉,胡兰成很快耐不住寂寞和护士小周勾搭上了。可惜身处上海的张爱玲日夜担忧胡兰成的安慰,可胡兰成却在一边风流快活,甚至和18岁的小周结了婚。
抗战结束后,胡兰成又逃到了温州。张爱玲得知消息后,抛下一切急冲冲去找胡兰成。可当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胡兰成面前时,胡兰成却惊讶和嫌弃,张口便训斥张爱玲为何要来这里?当时,胡兰成又和貌美的寡妇范秀美好上了。
而范秀美见了张爱玲没有任何尴尬,甚至还陪胡兰成一起到旅馆看望张爱玲。当时,胡兰成把张爱玲一个人扔在旅馆,从不在她那里过夜。最后,张爱玲只得苦苦央求胡兰成不要抛弃自己。然而,胡兰成的心早就不在张爱玲这里了,尽管张爱玲卑微得像条狗一样,但终究打动不了他。
1947年,张爱玲给胡兰成写了最后一封信: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因为担心胡兰成生活困难,张爱玲还随信寄了一大笔钱过去。
新中国成立之后,尽管张爱玲和胡兰成已经完全撇清了关系。但是,张爱玲仍极为不安,怕别人把她当成“汉奸婆子”。毕竟,胡兰成是臭名昭著的文化汉奸。1950年7月,上海举办第一届文代会,主席是夏衍。
夏衍极为欣赏张爱玲的才华,非常看重张爱玲,有意保护张爱玲。夏衍先是让张爱玲去参加了土改,之后夏衍又力排众议让张爱玲到上海剧本创作所工作。但是,张爱玲还是忧心忡忡,最终选择离开了上海前去香港,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大陆。
1955年秋,张爱玲乘坐“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去到了美国。这艘邮轮曾送走了很多人,也接回了很多人。刚刚安顿好,张爱玲便和好朋友炎樱一起去见胡适。当时的胡适已经卸任驻美大使,靠着一点积蓄勉强过日子,住在纽约东八十一街分的简陋的小公寓。
炎樱告诉张爱玲:你那位胡博士在美国不大有人知道,没有林语堂出名。确实,当时胡适不仅不出名,而且可以说极为暗淡。在胡适的一生中,那是最为暗淡的岁月。而胡适的悲凉处境,似乎也预示着张爱玲的未来。
张爱玲去到美国一个多月后,仍没有找到工作,一直住在好友炎樱那里。虽然张爱玲跟炎樱是好朋友,但她仍因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而感到不安。炎樱有一个朋友出主意,让张爱玲申请住到济贫性质的环境简陋的女子宿舍中,其实类似于难民营。没过几天,难民营同意接收张爱玲,张爱玲便马上搬了过去。此时的张爱玲,再也不是当年红遍中国的女作家,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
1956年,张爱玲遇见了费迪南·赖雅。赖雅当时是一个65岁的老头儿,而张爱玲才36岁。原本早已被渣男胡兰成伤透心,不再相信爱情的张爱玲,在遇到年长自己近30岁的赖雅时,竟然选择了与他一同生活。
很多人认为,张爱玲只不过想找个生活上的靠山,和赖雅的结合主要是考虑了未来在钱财上能依靠对方。此外,在异国他乡的张爱玲,想要生存下去,必须跟陌生的社会建立一点联系。但是,张爱玲又一次所托非人。
赖雅不仅比张爱玲大近30岁,而且在认识张爱玲之前,身体就出现过重大问题。早在1943年,赖雅就曾经摔断过腿,还得过轻度中风。1953年,赖雅又再次中风。65岁的赖雅,其实备受经济拮据和身体恶化的折磨。
但是,赖雅并没有把这些告诉张爱玲,使张爱玲误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避风港。为此,张爱玲不惜打掉孩子。尽管张爱玲很想要一个小孩,但是赖雅并不想要,明显流露出对小孩的厌恶。
婚后不久,赖雅再次就病倒,从1956年8月二人结婚到1967年赖雅去世,这11年间赖雅反复生病,完全丧失了经济能力,这个家成了张爱玲沉重的负担。她拼命地写作,不仅仅是对重回巅峰的成功渴望,更是因为现实所迫,她需要稿费来养活自己和赖雅,还要负担赖雅反复生病的医药费。
有一天,赖雅从国会图书馆回来时摔了一跤,便卧倒在床。他又一次中风,彻底倒下了。在医院做完治疗便回到家中,由张爱玲照顾。为了照顾赖雅,张爱玲在赖雅的房间里放了一张行军床。这样,她一方面做着繁重的翻译工作挣钱养家,另一方面又要担负一个护士的责任,照顾赖雅的起居生活。
赖雅瘫痪之后,张爱玲想将赖雅送到女儿菲丝那里暂住一段,自己则到迈阿密大学去做驻校作家。但菲丝有个小孩需要照顾,便没有答应让赖雅常住。张爱玲只得从迈阿密大学赶回来,带着瘫痪的赖雅去大学做驻校作家。
曾经名动上海滩的大才女张爱玲,沦落为了一个从跳蚤市场捡破烂的主妇。她甚至当起了油漆工,把屋子刷成自己喜爱的颜色。她的身体和才华,都被这段婚姻掏空了。为了挣钱,她没日没夜地写稿子,以致过度疲劳,导致眼睛溃疡出血。
不过,此时的张爱玲好歹还有点寄托,尽管很累,但生活有目标。1967年,赖雅因病离世。此后,张爱玲与世隔绝般地度过了生命的最后30年。
1984年11月5日,张爱玲在信中跟夏志清提到“虫患”:我因为老房子虫患被迫仓皇搬家,匆匆写张便条寄地址来。之后,张爱玲多次在信中提到“虫难”:我这一年来为了躲虫难,一直没有固定地址,真是从何说起。张爱玲整天感觉有跳蚤在咬自己,为了躲避跳蚤不得不三天换一家汽车旅馆,如同流浪狗一般四处漂泊。
她在19岁时曾写道: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真是一语成谶,此时虫子真的缠上了她。但去看医生,医生却说是她的心理作用。不堪折磨的张爱玲,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对此,见过张爱玲的人都在文章中有所描述。
水晶写道:她当然很瘦——这瘦很多人写过,尤其瘦的是两条胳膊,如果借用杜老的诗来形容,是清晖玉臂寒。戴文采则说:
她真瘦,顶重路过八十磅,生得长手长脚,骨架却极细窄,穿容着一件白颜色衬衫……因为太瘦,衬衫肩头以及裙摆的褶线光绫绫的始终撑不圆,笔直的线条使瘦长多了不可轻侮……只觉得她皮肤很白,头发剪短了烫出大卷发花,发花没有用流行的挑子挑松,一丝不苟地开出一朵一朵像黑颜色的绣球花。
1995年9月8日,恰逢传统佳节中秋节。但在大洋彼岸的洛杉矶西木区的一座公寓里,警察、法医正聚集在一处出租屋内。房东报警称,公寓内有一名女子死亡,身上没有穿衣服,一丝不挂。法医断定,这名女子大概死于六七天前。林式同到场后,证实这名女子是张爱玲。
在张爱玲的所有朋友中,林式同是唯一见过张爱玲遗容的人。他曾这样描述张爱玲遗体被发现时的情景:
张爱玲是躺在房里唯一一张靠墙的行军床上去世的,身下垫着一床蓝灰色的毯子,没有盖任何东西,头朝着房门,脸向外,眼和嘴都闭着,头发很短,手和腿都自然地平放着。她的遗容安详,只是出奇地瘦,保暖的日光灯在房东发现时还亮着。
张爱玲去世时之所以没穿衣服,保暖的日光灯又亮着,是因为她认为这样可以起到杀菌作用,可以赶走一直纠缠着自己的虫子。而张爱玲去世后7天才被人发现,无疑真切表明了她晚年的生活是如何的孤独、寂寞。
张爱玲的遗嘱非常简单:死后马上火葬,不要人看到遗体。不举行任何葬礼仪式。骨灰撒向空旷无人处。遗物全部寄给宋淇先生。
1995年9月19日,张爱玲的遗体被火化。火化之后,骨灰被洒到了太平洋中。愿她的骨灰和魂灵,能随着太平洋的潮水慢慢漂泊回故乡。
张爱玲悲凉、孤寂离世,但她的传奇故事和作品却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这主要是因为张爱玲的小说写出了社会人生中普遍存在的世相,而她本人的一生,更是一部值得一读再读的精彩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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