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期热播的电视剧《大决战》中,高玉宝这个人物给很多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辽沈战役的战斗间隙,依然坚持学文化写小说,最后终于成为了一名作家,他的作品《半夜鸡叫》,是我们每个人童年的回忆。
《大决战》中的高玉宝
那么历史上真实的高玉宝,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1927年4月6日,高玉宝出生于辽宁省瓦房店孙家屯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他小时候很想读书,但因家境贫困,只上过一个月的学。
高玉宝的童年和少年是在日本侵略者的压迫下度过的,1936年,他随父母逃难来到了大连,他给侵略者当过童工,也曾在铜矿里当过劳工,每天下到90多米深的矿井里采矿石,一天干10多个小时,可谓是九死一生。
1940年,高玉宝的母亲去世,父亲不得不带着他回到了老家孙家屯,高玉宝再次被日本人抓去当了矿工,在干活的时候还患上了伤寒病,差点连命都没了。
1946年,高玉宝的家乡被解放了,他家分到了土地,才真正迎来了好日子,高玉宝打心眼里感激党,于是在1947年参军入伍,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高玉宝
刚入伍时,20岁的高玉宝因先前肚子长期吃不饱,个子特别瘦小,部队没给他发枪。班长为了安慰他的情绪,把自己的“三八”式步枪让他背着,但他一开始并不会用,有一次不小心扣动了扳机,子弹直接打了出去,还好还好没有伤到人。
但高玉宝很快在战斗中成长了起来,他先后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荣立了6次大功和2次小功。
1948年2月19日,高玉宝所在的部队打下了鞍山,当地的老百姓为了感谢解放军,给官兵做了很多布鞋,还送给了部队一些钱,部队领导把这些钱都分给了战士们。
领完钱,许多同志都找到党小组长要交党费,高玉宝也把发的钱,全拿去交党费。党小组长愣愣地看着他说:“小高,你是党员吗?”
高玉宝理直气壮地说:“是啊!我都参军快两个月了,你怎么不知我是党员呢?”
此时指导员也走了过来,他对高玉宝说:“小高,你是入伍不是入党,我们不能收你的党费。”
指导员又接着说:“小高,你想入党吗?”
高玉宝连忙说:“我是跟共产党来干革命的,当然想入党了。”
指导员说:“那你先写份入党申请书。”
高玉宝不好意思地说:“指导员,我不识字,不会写……”
指导员却说:“没关系,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于是高玉宝写下了自己的入党申请书,只有短短的8个字:我从心眼里要入党。
高玉宝的入党申请书
但高玉宝只会写“我”和“咬”这两个字,剩下的不会写的几个字他都用图画代替了,最后我们看到的就是:“我从(虫)心眼里(梨)要(咬)入(鱼)党(铃铛)。”
指导员收到高玉宝的入党申请书后,鼓励他说:“你的入党申请书很好,画出了你对党的深厚感情,只要你听党的话,坚定不移跟党走,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好党员。”
1948年6月8日,高玉宝因为表现突出,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非常激动,专门编了一首歌:
党是妈妈我是娃,叫我干啥就干啥。
不折不扣不讲价,永远听我妈妈话。
1948年10月,高玉宝所在的东北野战军4纵参加了著名的“塔山阻击战”,部队血战了整整6天,打死打伤敌军6000多人,终于守住塔山阵地,但是我方也牺牲了3000多人。
塔山阻击战
高玉宝每次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都会感到非常心疼,他决定写一部小说,把那些牺牲的战友都写进小说里面。
尽管高玉宝这时已经学会写一些字了,但离写小说还是差得很远,于是他再次使用了用图画代替字的方法,比如日本鬼子的“鬼”字不会写,他就画个伸着长舌头的吊死鬼。
遇到一些“文化人”的时候,高玉宝也会主动去向他们请教,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位穿着非常干净的老人,于是就主动地对他说:“您好,老乡!”
老人被国民党的兵欺压惯了,看见了拿枪的就怕,他连忙撒腿就跑,高玉宝就在后面追,追上以后对他说:“老乡,我是解放军!”
老人这才停下来说:“解放军同志,你追我有什么事?”
高玉宝说:“没什么事,想向您问几个字。”
老人高兴地说:“原来是这样,我教你。”于是一笔一划地教高玉宝写会了这几个字。
还有一次,纵队司令吴克华下来视察部队,高玉宝正为几个不会写的字发愁,见他过来以后,就大着胆子拦住了他,对他说:“首长同志,先别走,我问你几个字,你再走。”
吴克华
警卫员阻拦他说:“首长很忙,你这个同志怎么这样?”
吴克华却说:“怕什么?他问字,爱学习,很好嘛!”于是教了他那几个字。
高玉宝要写小说的事很快在部队里传开了,宣传股长迟志远特地前来看他,并鼓励他坚定信心,努力把书写好。他还为高玉宝题字:“玉宝同志,希望你继续写下去,把这本书写成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样。”
高玉宝纳闷地对迟志远说:“我没炼过铁,也没炼过钢,这叫我怎么写?”
高玉宝进行创作
迟志远笑了,他向高玉宝解释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具体内容,这让高玉宝很受触动,他下决心一定要把书写好。
高玉宝就这么在战斗和行军的间隙,一边学习一边写小说,终于在1951年1月28日完成了20多万字的小说初稿,并将它寄到了中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文艺科。
1951年6月,高玉宝正式被调到了中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文艺科,文艺科科长郭永江(笔名荒木)亲自指导他修改小说,他还给高玉宝看了很多文艺创作的书籍,高玉宝对于创作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荒木(左)指导高玉宝(中)
后来周总理也听说了高玉宝写小说的事,他专门让人给高玉宝带话:“一定要锻炼好身体。有了好身体,共产党人什么奇迹都能创造出来。书,一定要改好。”
高玉宝的小说一边进行修改,修改好的部分在《解放军文艺》杂志上连载,毛主席每期都看,他还把高玉宝的小说推荐给自己的子女看。
1952年国庆节前,高玉宝收到了一封信,他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请柬,上面写着:
定于一九五二年九月三十日下午七时在怀仁堂举办招待会,敬请光临。
毛泽东
高玉宝激动极了,他没想到毛主席竟然认识自己,还会请自己去北京赴会!
9月30日下午,高玉宝来到了中南海怀仁堂,他作为陆军代表接受接见,宴会前总政治部副主任肖华对他和另外几个代表说:
“待会儿我领你们去给毛主席敬酒,先宣布一条纪律,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首长都非常忙,时间有限,你们不能一一去碰杯,我代表你们去碰一下,你们把酒杯举一举,笑着走过去就行了。”
肖华
高玉宝上台敬酒时,周总理主动对毛主席介绍说:“这是写小说《半夜鸡叫》的战士作家高玉宝同志。”
毛主席高兴地说:“久闻大名,来,同战士作家干杯!”然后举起了酒杯。
高玉宝对此毫无准备,此时肖华已经走下主席台了,他来不及请示了,于是当机立断,毛主席碰了杯,并将酒一饮而尽。
《半夜鸡叫》
宴会结束后,高玉宝主动找肖华作检讨,但肖华不仅没有批评他,反而笑着对他说:“小高,你的运气真好啊!”
组织上为了提升高玉宝的文化素养,在1954年送他到中国人民大学速成中学进行学习,他在这里学习了算数、历史、地理等基本课程,毕业以后又在人民大学继续读新闻系的本科。
1955年4月,高玉宝的小说终于修改完毕,但一直没有确定书名,总政治部专门开会讨论这个问题,最后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拍板:“我看,这本书的名字就叫高玉宝吧!”
《高玉宝》
小说《高玉宝》出版后,立即在国内外产生很大反响,前苏联副外长、作家费德林撰文评价说:“高玉宝写了一部真实的天才作品……他的作品,正是中国文学道路掌握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方法的成就之一。” 高玉宝也在第二年被吸收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
高玉宝也因为这本小说遇到了自己的爱情,海军文工团的党员姜宝娥在读到《高玉宝》后,也被深深地感动了,她也把自己的经历写了下来,并投给《解放军文艺》编辑部,正好这天高玉宝也去编辑部办事,他俩就这么认识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互有好感,高玉宝送给姜宝娥一支笔,姜宝娥也把自己的笔给了高玉宝。后来姜宝娥也被单位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他们成为了幸福美满的一对。
高玉宝和姜宝娥
1962年,高玉宝大学毕业后,很多单位都想把他留在北京,但他却坚决要求去祖国的边疆,于是他在当年被分配到了大连某高炮师工作,历任文艺干事、副指导员、俱乐部副主任等职。
1988年,61岁的高玉宝从师级创作员岗位上离休。他并没有休息,仍然做着两项工作:一是笔耕不辍,为下一代写书;二是走上讲台,做爱国主义宣传员。
1983年,高玉宝开始撰写小说《高玉宝续集》,为了写好这本书,他重新回到了自己当年战斗过的鞍山、辽阳、锦州等地,访问战友和当地群众,他还在写法上做了调整,力求写得更平静、含蓄些。
高玉宝花了整整6年的时间,四易其稿,终于完成了这部80万字的作品。《文艺报》曾评论说:《高玉宝续集》在当代文学创作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高玉宝续集》
《高玉宝续集》出版以后,销量非常好,有一次高玉宝在一座城市签名售书,一位老人把自己保存了30余年的一本《高玉宝》从家里取来请他在上面签字;一位妇女乘出租车回家,把正在读书的女儿接了来,见见“高爷爷”;一位从外地出差来这里的企业产品推销员,拿着就要到点的火车票,恳请大家允许他插队,先人一步买书让高老签名……
最后高玉宝一口气签了3个小时的名,签到最后,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自上世纪50年代起,高玉宝便频繁地给中小学生们作报告,他苦大仇深的故事曾经激励了整整一代人。但在离休后,他在一次作报告时,有学生问他:“你小时候和长工叔叔给地主干活,地主半夜学鸡叫,骗你们说天亮了,你们真傻,为什么不看看手表几点啦?”
高玉宝给孩子们作报告
还有孩子问:“你小时候没有饭吃,去扒脏箱子拣烂西瓜皮吃,那多不卫生,你妈妈怎么不给你买面包、巧克力呢?”
孩子们的话,让高玉宝很有感触,他感到现在蜜水里泡大的孩子对旧社会的苦难确实是了解得太少了,他于是更加努力地进行报告和宣讲。
有一次,高玉宝在大连盲哑学校作报告时心脏病复发,他觉得天旋地转、胸口钻心地疼,学校领导见他这个样子,于是劝他休息,改日再讲,但他却吃下两片药后继续讲,坚持完成了报告。
报告结束以后,孩子们都热泪盈眶,不停地用手语表示:“谢谢高爷爷,今天的课永生难忘!”
晚年的高玉宝
有人曾说高玉宝作了这么多报告,肯定得了不少实惠。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高玉高作报告有个“三不”的规矩:不收酬金,不收礼品,不吃请。只收三样“礼物”:一条红领巾,一束鲜花,一个聘书。
《高玉宝续集》出版后,高玉宝得了1.2万元稿费,但他拿到稿费后,为青少年购买了《雷锋日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书籍共1万多册,花费了5万多元,多出来的钱,都是他用自己的积蓄补贴的。
据不完全统计,高玉宝先后为“希望工程”、贫困地区和困难群众捐款捐物10多万元,赠送图书1万多册。2019年还分别向塔山阻击战纪念馆和湖南衡宝战役烈士墓捐款10万元和5万元。
高玉宝
2019年12月7日,高玉宝因病去世,享年92岁。他留下了全国劳动模范、全国道德模范、全军优秀共产党员等近百项荣誉,留下了那段永远抹不掉的红色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