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分GGV，是艰难而正确的决定。
距离上次和符绩勋的对话已经过去四年之久。在这四年中，纪源资本经历了机构历史上的重大转折。2023年，GGV宣布将美国和亚洲业务进行拆分，并不再使用已沿用18年的“GGV”这一英文品牌。如今重提这一决策，符绩勋依然感慨万千，但他仍将其称之为“对的事”，在他看来，这是当下对LP、对被投企业，同时也是对团队最负责任的决定。宣布拆分简单，后续工作也得跟上，身为“船长”的他再次进入“修船”模式。2024年，纪源资本主动放慢投资节奏，开始重构能力模型，比如对团队的组织架构进行了调整，再比如开始拓展债权能力……符绩勋告诉我，经过一年的战略调整，初步模型已经形成，如今他们已经做好了扣动扳机的准备。至于投向哪里？他也有了比较清晰的思路，比如AI在各个行业的应用层，在他看来，未来两三年将有大量应用场景被激活，但这些机遇不一定属于创业公司，更可能属于那些拥有数据积累的产品公司。过去两年，美元基金的生存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各家应对变化的反应也不尽相同，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躺平、有人选择换个路径继续往前冲。而符绩勋和纪源资本则选择了“修炼内功”后重新出发。至于对机构未来的期许，符绩勋希望，能够继续帮助创业者打造出真正有价值的公司，“至少要再出来一个‘小鹏’”。在由投中信息、投中网主办的“第19届中国投资年会·年度峰会”前夕，投中网与纪源资本管理合伙人符绩勋进行了一场对话。拆分GGV，是艰难而正确的决定投中网：过去两年你做出的最能代表你价值观的一个决策是什么？符绩勋：应该是2023年下半年决定将GGV进行分拆。其实当时做出这个决定是很艰难的，但我的逻辑就是我要做对的事，所谓“对的事”，就是对投资人、对合作的企业家和创业者都要负责。当时，我觉得对的决定就是要拆，而不是放弃任何一边。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理解“价值观”这个词，但我一直坚信，做任何决策不能只是一味地想着怎么做好，要想着怎么去把它做对，这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投中网：独立运营后的这一年多里，你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哪？符绩勋：去年一季度，我们对品牌进行了重塑，人民币基金依然沿用“纪源资本”这个名字。此外，我们还进行了一些战略调整。除了提升股权投资能力，我们也在拓展债权能力，为被投企业提供更多形式的融资工具。所以过去一年，我们在人员和产品结构上投入了大量精力，现在已经形成初步模型，未来1到2年会将这些能力释放出来。投中网：可以理解为去年都在修炼内功？符绩勋：对，我需要做一些内在调整，一方面是自身发展的需要，另一方面是应对市场环境的不确定性。过去一年市场变化非常大，尤其是AI领域从“百模大战”到DeepSeek出现后的快速收敛，这些都让我们对于市场方向看得不是很清晰。所以这些调整既是我们自身需求，也是对市场的应对。美元基金重回中国是必然投中网：前几年VC的“军备竞赛”中，GGV是最让我吃惊的，募的基金越来越大，很明显比其他对手都高了一截，后来GGV这个品牌不再使用之后，说实话我还挺心酸的。符绩勋：我也很心酸，可能比你更心酸。（笑）投中网：回过头来看，那可能是一个关键节点，过去美元基金的定位其实都差不多，但现在大家各凭本事选择了不同的路径。在这过程中，你是如何思考的？会给自己一个时间规划吗，比如多长时间内要把这事想明白。符绩勋：首先，LP给我们钱肯定是希望我们能投好，我们自己也有这样的期望。过去很长时间，我们的投资回报确实不错，形成了规模效应。但最近两三年市场环境复杂，地缘政治和高通胀等因素让钱变贵了，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思考如何更好地使用资金，实现可持续，争取最大化的回报。过去一年多，我们的整体节奏开始放缓，这是团队主动做出的选择。在这期间，我们对团队的组织架构进行了调整，同时也在迭代自己的产品、工具以及投资能力，现在我们已经ready，可以做更多的事了。投中网：做更多的事指的是？可以理解为已经做好了扣动扳机的准备？符绩勋：是的。近半年，以中国为主的二级市场发生了显著变化，DeepSeek的出现将大家再一次拉到了同一起跑线上，我相信未来两三年会有很多应用层公司涌现，我们希望把握住这个机会。投中网：现在大家都在关心美元基金还能不能回来，以及什么时候回来。朱啸虎的观点是，恒指再涨半年就能看到美元LP比较明显的变化，他是从市场空间的角度。你也提到了AI，那么从产业角度，你觉得美元基金能在2025年、2026年回来吗？符绩勋：回来多少我说不清楚，但我相信回来是必然的。只要市场有机遇，能够提供创新空间，推动产业发展，让公司上市并实现回报，资本自然就会回流。AI应用的机会不一定属于创业公司投中网：今年大家基本上都在投AI，纪源资本此前也投资了杭州“六小龙”里的群核科技。你如何看待这波热潮，未来又将如何布局？符绩勋：群核科技，也就是“酷家乐”， 大概是2013年，我第一次和团队见面，创始团队来到我们上海办公室，后面我又去了杭州和团队见面，聊完后我们领投了B轮。我当时觉得创始团队这几位年轻人很不错，工程能力很强，多年积累下来，酷家乐也最终逐步成为家居、家装，包括工装行业很好的AI工具。这是一个很好的案例，也让近几年大家对“AI在行业的应用”这件事有了更深的理解。从OpenAI问世到“多模大战”，再到DeepSeek的推出，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模型算法能力在不断迭代。刚才我也提到，未来两三年，将有大量应用场景被激活，但这些机遇不一定属于创业公司，更可能属于那些拥有数据积累的产品公司。这些公司可以在原有的数据基础之上搭建AI Agent，因为AI Agent差异化竞争的核心壁垒往往就在于底层数据资产。投中网：你觉得现在这个时间点和移动互联网风起之前的2010年、2011年有可比性吗？符绩勋：还不太一样，移动互联网本质上是改变了用户之间的交互关系——当服务迁移到手机端，彻底改变了信息获取方式，它把原本发生在线下的流量场景转移到了网络端。而AI的出现并没有改变场景，所以它需要一个载体去沉淀和应用，现在有一拨企业试图打造新的产品入口，其实做起来并不容易。相比之下，那些已经拥有成熟场景和稳定流量的大公司优势明显——他们可以基于现有基础快速搭建接口。投中网：对于人形机器人这个赛道你怎么看？符绩勋：现在就是百花齐放，人形机器人本体也好，具身也好，会是一波浪潮，但你必须要投的准，因为它必然会收敛，所以就要看谁跑得更稳。投中网：DeepSeek出来之后，很多投资人都在庆幸当初没投“大模型六小虎”。你觉得类似的事情会发生在人形机器人赛道吗？符绩勋：我觉得两者不太一样，大模型方面，像DeepSeek这样的新技术一出现，就几乎颠覆了之前的积累，让所有人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但在机器人领域，无论是本体还是具身，其实都有一定的技术积累。所以关键还是在于，这些积累是否足够厚实，能够抵御激烈的市场竞争，因为资本会持续涌入这个领域。投中网：你觉得人形机器人会在哪些场景最先落地？符绩勋：最有可能实现规模化的还是工业，前几天我还跟雷军聊，问他小米的工厂有多少工人，其实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从事比如焊接这类重复性劳动，所以这个场景是更有可能被机器人替代。而在商业领域，这种趋势是短暂的风潮，还是能够持续发展成为一种长期的陪伴型产品，目前还很难判断，因为这里面还有很大的创新空间。投中网：前两天跟朱啸虎聊，他说正在退出人形机器人公司，这放在当下明显是反共识的，对此你怎么看？符绩勋：朱总退不退是他的选择。不过回到人形机器人的话题，我觉得我是可以看到商业化的，如果看的明白这个逻辑我们就会投。人形机器人的泡沫可能存在，但关键还是在于我们如何做出选择。当年我们投哈啰单车的时候，它还是一个后起之秀，但我相信杨磊，决定投资他，是因为我看到了哈啰潜在的场景和价值。在大模型时代，说实话我们没看明白这个问题，所以没有选择投资。投中网：所以你从观念上，还是信奉“长期投资”或者“长期主义”的？符绩勋：作为创投，如果要投下去，你必然要有一个相对长期的观念，要不然你投不出去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再投出一个小鹏”投中网：你未来一年最重要的工作任务是什么？符绩勋：就是持续的团队建设，我们过去募了不少钱，接下来1到2年会加快投资节奏。具体有多快，需要从项目端和机会端自下而上地去思考。但我们确实希望在各个赛道上都能有所布局。投中网：方法上呢，是自上而下地推，还是你跑到前面去拽着团队投？符绩勋：我必须站在前面去看。投中网：去年的创投形势大家有目共睹，募投管退的各项数据都在不同程度下滑，但进入2025年体感上VC都变得积极起来了，你对自己的规划和业务的看法和半年前有差别吗？符绩勋：如果说什么时候市场会变、政策会变，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说还是需要抱着一个长期主义。要相信市场的规律，市场可能会有回调，政策可能会有调整，地缘政治也可能会发生变化。投中网：过去你出手最大的案子是小鹏，投了一个多亿美元，你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职业生涯里，还会有单笔投资金额超过这个数字的项目吗？符绩勋：有可能。投中网：如果让你现在做一个预测，你认为未来3-5年有机会把基金再拉回到像以前那样的高度吗？符绩勋：这个我不敢说，因为我要让市场来决定，但如果你说是否会在一个项目上更笃定，更愿意下重注，我觉得我们应该能做到。投中网：换个问法，假设再过5年或者10年，你要退休了，或者准备结束职业生涯。当你回顾2025年之后的这段时间，你觉得做了哪些具体的事情，会觉得挺满意，觉得自己没有虚度这段时间呢？ 符绩勋：多追求回报。 投中网：多挣点钱？符绩勋：多挣点钱只是回报的表现之一，最终目标是能够帮助创业者打造出真正有价值的企业。投中网：至少要再出来一个类似于小鹏汽车这样的公司？符绩勋：我相信会有。投中网：相信这两年你对自己的看法可能多少也会有所改变。那么，你认为在这样的行业背景下，你最终被记住的，是那些知名的投资项目，还是在行业中所处的位置和影响力呢？符绩勋：对我来说，过去25年最大的满足感来自于跟这些企业一起成长。从最早投资百度，到土豆和优酷的并购，再到哈啰和小鹏，这些经历让我收获的不仅仅是项目上的自我价值实现和财务回报。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与这些企业家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这种友谊是非常难得的，它会一直陪伴着我，无论我什么时候退休，这都不重要。投中网：我试着理解一下，就是说符绩勋这三个字实际上是一个社会身份，而社会身份就是看你和谁绑在一起，一块做过什么事，到最后你自己才会定义它，才会接受它。符绩勋：是的。
